游魚對水說:我看不到我的眼淚,因為我游在水里。
水說:我感受不到你的淚水,因為你在我的心中。
1986年,母親去世88天後,大媽也跟著走了。
一年之內,父親的身邊突然少去了兩個老伴。
對他來說,是件很慘忍的事。
平時愛說笑的他,開始沉默了。時一刻,刻一時發呆不想說話。
母親在世時,除了齒科店裡的生意外,父親的一切飲食起居全都由母親包辦。
父親有大男人的作風, 女主內,男主外的思想,
或許他一路來都被寵慣了,他的日常方便也在母親去世後癱瘓了。
老家與我獨居的地方相隔300米之遙,弟弟們都在城外打拼,
良心與親 情主義下,我扛下這個照顧的責任。
我獨居,有戀家情結;自愛打掃下廚,
我想,煮飯時捉多把米,炒菜蒸魚時多個數目,父親往後的三餐就可解決了。
可是時間推翻了我的想法,我開始真正去認識我的父親。
我一直以為我很了解我的父親,我錯了。
我不是我母親,一位侍候他四十多年一個賢慧的女人。
我不是他女兒,我是他4位兒子的其中一位。
我平時下廚隨心所欲,胃口由心情主宰;甜酸苦辣天馬行空。
父親不是我,他的味蕾藏著不一樣的味道,非常海南島加積的土地味道。
我煮出我喜歡的味道,不知是怕傷我的一番好意,他從不說好或壞,
他的選擇,重複那兩樣的刻板,番薯粥、鰻魚炒姜絲、黑豆熬排骨湯;還有鰿魚煎片煮茄子。
我們的味道分道揚鑣。我開始分門別類,楚河漢界,下廚準備的工作多了層次。
在那段時間,我忙於住家、畫室為創作為教畫常常分身乏術。
照顧了父親的飲食後,我仿佛成了活動的千手觀音。
學會了如果在破碎的時間拼湊成一個局面。
長期在外的弟弟們並不明白這瑣碎的照顧工作,他們都盡量避開不談。
他們也理氣直壯的說:你是畫家,你有的是時間,你照顧也是應該的。
這是什麼理由中的理由啊?
我知道求學時我非唸書的料,與弟弟們的成績相比就顯出了高低。
面對政府一欄欄的會考不是跨不過再不然就是險過剃頭。
父親疼弟弟們有他的理由,我的成績常常讓他臉上貼青彩。
親人朋友一問起,他難以啟口,更糟的是,我是他的長子。
我嚮往藝術,父親冷語相問。當畫家?吃得飽嗎?
一點都不長進。我有被擱在一旁的感覺。
眼看弟弟出國深造去,我對自己說: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
我的內心滋長著許多的不滿。
照顧父親,親情主義在上,我嘗試化解我與父親心態之間的拉鋸戰。
我也相信,時間可以融圓一個局面,可以峰迴路轉。
他是我的父親,我的血液裡淌著他的血。
我也想讓他徹底地知道,我也是他兒子中的其中一位。
兩年零六個多月的日子裡,弟弟們以蜻蜓點水的方式回家來點燃他內心一陣子的歡心。
老爸寂寞極了,他要多一些的關心問候。
我付出的關懷,他並非完全接納,他內心渴望的,他們又無法辦到。
關懷,並不是三言兩語的相處,是點點滴滴由時間奉獻。
父親常坐著椅子發呆,電話在一蒡。
城外關懷的聲音,竟是如此的近,卻又那麼的遙遠。
父親出事的那一個早上,電話的那端傳來了緊張。
我從店鋪里載他回家時,他已無法穩坐。
像片老牆,倒了下來,癱在床上。
在那兩個星期里,我把我的工作搬回老家。
那個時候,我正畫著一個Project。
我日夜陪著他,不敢輕易走開。
我的心里慌極了,深怕一不留神就再也聽不到他的呼吸聲。
他臨走前數天的黃昏,看他精神有好轉,但雙腳卻乏力。
我在沖涼房擱了一張椅子,放水想要替他沖涼。
無論我怎麼說他也不肯答應,
我懇求他:“爸,儂(海南人晚輩的自我稱呼)不是別人,儂是您的兒子,讓我幫您。”
門,始終沒開。我佇立在門外;里面傳來陣陣的哭泣聲。
就在這一刻,父親與我之間內心無聲的拉鋸,已不存在。
那個黃昏,我炒了他喜歡吃的鰻魚姜絲這道菜餚,
他坐在靠窗的餐桌上雙眼凝視著窗外的暮色;
熱鍋里炒開了的姜絲味陣陣散佈開來;
他好像又在想起母親。我知道這一道菜餚,母親炒得比我好,
他突然間轉回頭問我:“你答應酒店的那些畫完成了嗎?”
那是父親對我工作上的第一次關心,也是他最後一次給我的關懷。
星洲日報/副刊‧文:翁文豪‧2009.04.15
**小小的文章,大大的感动...**
With all the different stages of life, we should face the people and things to take all patches of different colors are woven into life, and then combined into one to another unique symphony of life...
Friday, May 8, 2009
兩年零六個多月
旅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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